原创： 智澜清? 究酒研究室? 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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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

20181229

我和奶奶

从零到永恒

文/智澜清

图/网络

我很想他们

昨天正陪着孩子，突然间的想起了奶奶家门口楼道上昏黄的灯光和爬在墙上的壁虎。

一阵阵难过的思绪就这么像卸了闸的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两岁的儿子尚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了，他只是觉得奇怪，用肉肉的小手笨拙的擦擦我的眼泪，说，“妈妈，不哭”

我越发难过的厉害，但又害怕吓到孩子，只能用力憋住，强挤出一个笑容，用力的抱住儿子。

“妈妈的爷爷，外婆，奶奶，先后都没了。妈妈很想很想他们”

他们都曾经是我最亲近的人，亲密无间。

转眼间，他们又成了我记忆里永恒的回忆。

奶奶不怕死，

奶奶怕的是她突然的离开我又要为此难过好一阵子。

我从小就觉得我是个幸福的孩子，从小就有爷爷奶奶外爷外婆的陪伴。

由于种种原因，我小时候的童年并不十分圆满，甚至时常充满了逃命似的恐惧，但他们的爱却弥补我内心很大的缺失，带给我很多温暖。

但长大后，我又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可怜的人，因为他们在我生命中的烙印是如此清晰，我却要硬生生的挺过每一次生离死别锥心之疼。

我家是医学世家，从不避讳讨论生死，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常和我说，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现象，任谁本事高超却都无法逃过。

家里死了狗丢了猫，我常常要难过好几天，连街上买的五毛钱一只的彩色小鸡死了，也能难过的哭嚎好一阵子。

奶奶总是神情担忧的看着我，摸着我的脑袋说，“丫蛋子，人都有一死，别说是动物了?！?br>

我问奶奶：“人也会死吗？”

奶奶说“当然会，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br>

我又问：“奶奶也会死吗？”

奶奶笑了笑：“奶奶老了，当然也会死，人就是这样，走了一辈又来一辈。”

我一听到奶奶会死，连哭带跺脚，“不要不要，我不要奶奶死！我不准奶奶死！”

奶奶赶紧安抚我说：“奶奶不死奶奶不死，奶奶还没看到你和你哥哥结婚生孩子，奶奶才不死呢！”

现在回想起来，奶奶那日的神情，一边笑又满脸的无奈，笑是我对她如此依恋，如此热爱。无奈的是，感情越深分离越痛。将来某日，她离开我的时候，我不知道又得伤心哭嚎多久。

奶奶临走那一年，总是和我说，奶奶这辈子活的很满意，心里也很满足。觉得没有什么牵挂了，能看见你和哥哥都成家有了孩子，奶奶就很开心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是老人家上了年纪，想的多，日常的唠叨。

后来才明白，奶奶自己是医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对于我这样一个哭包子来说，奶奶不怕死，她怕的是突然走了我又得好一阵子伤心，于是就趁活着的时候给我做做心里建设，希望让我想开一点，看淡一点。

奶奶走了以后，反而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我从小奶奶哄睡的多，睡前故事也都是奶奶讲的西游记，奶奶上了年纪，睡得比较早，我却是精力十足，于是好多次都是我正听的精精有味，奶奶就开始讲天书一样的开始咕哝，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打呼声。

我是不甘心的，一定会将奶奶叫起来让她接着给我讲，奶奶也总并不生气，笑一笑，接着讲，然后不一会儿又响起了呼噜声。

于是一个故事总是要这样翻来覆去好几天才能讲完，但小时候每次听都不觉得乏味，觉得奶奶嘴里的孙悟空威风极了！

奶奶是个很乐观很坚强的人，好多次家里的事气的她直掉眼泪。

长大后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生气后大多赌气都不吃饭。

但奶奶从不这样。她总是流着眼泪做饭，流着眼泪吃饭。眼泪拌饭是常有的事，我长大后也打趣和奶奶聊过，我说“这世上我见过一边哭一边吃的女人，我奶奶是独一个！”

奶奶舔舔嘴唇，右手扶着脑袋，长叹一口气“好我的丫蛋子哟，不吃饭哪来的力气过日子”

奶奶家门口的楼道灯光很昏黄，夏天的时候墙壁上常有壁虎爬行。我和哥哥时?；嵋蛭闷姘驯诨⒌奈舶桶醋?，壁虎因为本能会自断尾巴，匆匆逃走。

有一次和爸妈上街，爸爸推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突然感觉后背痒痒，挠一挠，似乎还会动，又换到背上别处痒了。告诉了妈妈，妈妈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了爸爸，爸爸生怕吓到我，什么也不说，我只感觉爸爸伸手在后背抓了一个什么扔了出去，过了好久爸爸才告诉我是一只大壁虎，看我疑惑，又解释到，或许是夏天躲在树上的壁虎，一个失足就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自此后我就害怕壁虎，我觉得一定是我欺负了太多的壁虎，他们前来报复。

于是每次去奶奶家，都得离老远在厨房窗户外喊奶奶来楼道口接我，生怕那些个壁虎又钻到我身上。

奶奶总是说“壁虎有啥好怕的，傻丫蛋子”但又一边笑眯眯的把我从楼道口接回家，我离开的时候又笑眯眯的把我从楼道口送出来。

这样持续了几年，后来周围高楼多了，壁虎少了。但我又开始看鬼故事，那昏黄的楼道又变得可怕极了，于是依然是奶奶从楼道里接来送去。

奶奶的左腿，因为胯骨关节疼痛粘连的原因走路不畅，总是一瘸一拐的，但每次来接我的时候总是极快的，送我走的时候就又变得极慢。

我现在回头想来，奶奶对我影响很大，我小的时候奶奶就给我讲西游记，大一点了给我讲红楼梦，奶奶是老知识分子，总是给我讲这样那样的道理，学这个学那个。

记得非常清楚，大概是我3.4岁的清明节那天，正好下起了小雨，奶奶就教我背杜牧的清明，后面还教我背了好多唐诗，不知怎么地，对这首诗记得特别清楚。

奶奶的每一次亲吻都像一次隆重的道别，仿佛没有下次。

我的每一次亲吻都像是一种过程，仿佛下次总会来临。

再后来我大了，忙着上课，忙着这样那样的补习班，又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

那时候的我，就和大多数的懵懂少年一样，觉得自己的世界才是最好的，仿佛一切和家人无关的都是美好的，独立，自由，放肆，无拘无束。

再后来我高考结束，读了大学，被大学公派去意大利当交换生。

我离奶奶的也越来越远，无论从距离还是从心里。

我总是忙着自己的热闹，却总是忘记了她的寂寞。

每次回国去看奶奶，奶奶总是给我做我爱吃的东西，后来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也就不央着她做，大家在一起吃吃饭就好。

2015年回国，和奶奶在一起聊天，我问奶奶，80多岁了，感觉人生是什么样？

奶奶说丫蛋子，什么事都别放在心上，人生就是一场梦。

每次分离我们都和我小时候一般，奶奶在我脸上亲五下，额头，鼻尖，下巴，左脸蛋，右脸蛋。而我则是抱着奶奶的脸一顿猛亲“么么么么么”

奶奶的每一次亲吻都像一次隆重的道别，仿佛没有下次。

我的每一次亲吻都像是一种过程，仿佛下次总会来临。

她陪我长大，我却只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送她终老。

或许人生如她所说，终是要分离的，但我始终都没有准备好。

2016年12月，我迎来了我的儿子。

奶奶很开心，说总算是看到我有了根，有了孩子。

每次视频的时候她都会对着视频猛亲一阵子，一次次的给刚出生的儿子重复着说“宝贝你好，我是太奶奶。宝贝你好，我是太奶奶”

2017年3月，孩子过百天去拍了写真，发给奶奶看，奶奶很开心，一直夸赞是个小精灵宝宝。

3月29日我突然想起买来做的红焖鸡，就发视频过去和她请教，聊了许久，末了奶奶又开始说自己这一辈子很满意了，没有遗憾了之类的云云，人的生死看淡一些，聚在一起这么久就已经是缘分了。

我以为又是同往常一样，就让她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好保重身体。

她开心的答应了，说下次你回来奶奶给你做红焖鸡。

3月31日刚睡醒，打开微信，哥哥发来说奶奶没有了，他要回渭南奔丧。

家里人知道我的脾性，当年爷爷走的时候就怕我受不了，一直瞒着我，这次奶奶走了哥哥也是偷偷着告诉我。

霎那间，我呆住了，只是一个劲的哭。

虽然奶奶给我做了很多年的思想工作，可是我在这个问题上依然看不破。

奶奶是2017年3月31日离开我的，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

她陪伴我长大，陪我走过了30年的时光。

她陪我长大，我却只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送她终老。

人生或许就如同她说的那样，终是要分离的。

我迎来了自己的孩子，送走了自己的奶奶。

有了孩子后，日子总是繁忙，但偶尔静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奶奶，每每想起的时候必定是一两个小时痛哭不已。

庆幸的是，我是一个懒惰的人，亲人的微信从来不删除，于是每每想奶奶的时候就翻出微信听听她的声音，再听听她喊我丫蛋子，告诉我家里暖气很暖和，一切都很好，我也自顾自的发了很多微信过去给她，一如往常。

仿佛感觉她从未走远，只是那边的世界没有网络，她的回复我还未收到。

心里怀着期望，总有一天，我们终是会再相遇。

而我则是要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养好自己的孩子。

总有一天我也会完成自己的使命，再见面的时候，才可以骄傲的给奶奶说

“奶，你看，丫蛋子我可争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