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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老大粗壮的手指上,一排戒指金光灿灿。
“这三个金箍子,两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他将手背面向我们,叉开手指现场演示,“我对小姐说,等会儿就不要付小费了,你随手摘一个,摘到真的算你运气,摘到假的算我运气。小姐说,老板的戒指哪能假?当然都是真的。不过我不想占你的便宜,还是给小费吧。我说小姐你真厉害,眼睛跟试金石一样,这几个玩意儿全他妈假的!我说待会儿我付假钞你认不认得出来?你的眼睛是不是验钞机?小姐笑,说假钞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儿花,我拿到别处去花,真钞假钞不都是纸印的票子吗?不过按规矩假钞打二折,你得付五倍的钱?!?/p>
说到这儿,武老大夹了一筷子菜,又看看我们:“来来来,喝酒喝酒?!?/p>
武老大看啤酒瓶差不多都空了,就高喊小姐拿酒来。我们都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醉了,可他哪里肯让,硬让小姐开了酒,咕嘟咕嘟全都重新倒上。
又一圈儿酒喝下来,武老大的脸色已经红得发紫。
“你们说,现在这世道,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武老大提出这个问题,一双醉眼环视我们。大家都不吱声,都明白他并不是要我们回答,他只是用这个提问重新启动他的话匣子。
“一点儿真东西都没有!全他妈假的!”武老大大手一挥,来了个全盘否定,“你说那些小姐吧,名字是假的,年龄是假的,笑脸是假的,甜言蜜语更是假的。她说老板你好酷哟,说大哥你帅呆了哦。不是你帅呆了,是想把你哄呆了,让你呆头呆脑掏钞票。她们的奶也是假的,太小,就用药物来催,用硅胶来垫,用肥厚肥厚的奶壳子来充。她哄了你的钱又不想给你办,就夹条卫生巾说来那个了,连他妈大姨妈都能假冒。还有小姐跑到南边去做手术,一两千块钱就能补个处女膜──你说说你说说,这世道还有什么玩意儿是真的?咹?!”
武老大抓起酒杯,将一大杯啤酒灌进肚里,淌得下巴上都是。他咬牙切齿地把杯子一搁,好像很为这世道生气。
“有人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照我看哪,连他妈钱都是假的!”他挥着大手豪迈地说,“假钞是假的,真钞就真的啦?见鬼!俗话说得好,挣钱的不费力,费力的不挣钱。你们看到哪个人靠辛辛苦苦劳动老老实实干活发了大财?那些有钱人,他们哪一个的钱来路清白不沾腥带臭?他们哪一条挣钱的路子不跟坑蒙拐骗贪污受贿沾边?就说我们这些干工程的,行贿送礼偷工减料是家常便饭常规武器,天天干的就是这个。那些钱与其说是干工程干出来的,还不如说是帮人家洗钱倒腾出来的。这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大把大把的钱从手上过,看着看着都疑心这钱不是真的,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纸。就像上学的时候写作业,明明就是这个字,可越看越他妈不像个字……”
武老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座的人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大家纷纷发表附和意见,又端起酒杯来跟他碰杯喝酒,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武老大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之所以都叫他武老大,一是他在家里排行老大,二是他现在混得不错,是个小有名气的包工头,号称工程建筑公司的老总,大家叫他老大表示对他的尊重。
武老大跟我们是老乡,但他一直在上海发财。武老大在上海已经混了十五年,对上海的地理环境人情世故以及其他方方面都很熟悉,也能嘎嘣几句上?;?,谦逊地自称小半个上海人。今年因为一个项目,我们连续几次到上??疾烨⑻?,对方单位都把武老大弄出来接待我们。上海人很精明,他们让武老大出面来接待,当然有老乡跟老乡感情容易沟通的考虑,同时这样一来,也就十分自然地把接待我们的大部份开销转嫁到了武老大身上。武老大倒挺乐意,但他的乐意并不仅仅因为我们是老乡。武老大的工程队正在这家单位的建筑工地上施工,也就是说人家是他的甲方,甲方事情乙方当然责无旁贷,而且还要当成光荣任务。不过说来也巧,我们中的一位居然跟武老大是一个村的发小,两人多年不见,他乡意外相逢,乍一见面亲热得不得了,这就拉近了我们大家跟武老大的距离。
武老大的接待工作主要就是安排我们在上海的吃喝玩乐,他对我们的关照很周到,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很妥帖。他不但让他最得力的公关小姐为我们跑前跑后,而且经常抽时间亲自来陪我们,当然主要是陪我们吃饭喝酒。
武老大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开一辆蓝白Logo的宝马,没喝酒的时候车开得还算平稳,说话也没有什么粗口。应该说武老大口才很好,他言谈随和直抒胸臆,时不时来点儿不大高级的幽默,喜欢糟践自己来取悦对方。他甚至还有些咬文嚼字喜欢用词,那些文绉绉的成语和一些现代的时髦字眼时不时地闪烁在他的嘴皮子上,既肉麻又有趣,确实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