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代漂流人
?1986年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主漂队员
历时176天
成功完成人类史上第一次长江漂流
被《今日美国》称作是“人类对地球的最后一次征服”
33年
从中国长江、雅鲁藏布江到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
累计漂流里程超过1万公里
五星红旗一直飘扬在他的漂流艇上
?现在
他仍活跃在中国漂流运动的推广与普及中
属于他的漂流人生永不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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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冯春。中国第一代漂流人。1986年长江漂流探险队主力队员；漂流长江被美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今日美国》称作是“人类对地球的最后一次征服”，中国新华社和《半月谈》评为1986年中国十大新闻之一；1999年美国《国家地理冒险杂志》评选出全球25项最惊险而精彩的冒险活动，长江漂流排列第二。
大家好，我叫冯春。圈内人士俗称幺哥?？赡茜鄹绲拿直确氪夯挂炝烈坏?。我是1986年参加了长江漂流?？赡苣昵嵋淮哉舛卫凡惶私猓导噬鲜谴?985年就开始了，也是中国改革开放民间探险活动的一个产物。国门打开，国外的很多冒险家想进来，那么这个时候他就不知道中国人，是吧？世界最高峰珠峰是外国人登上去的，那么中国的长江又要被外国人来漂了，是不是？所以说我相信在那个时代，那个年代，只要是有血性的男人，他们一定不会罢休的。所以说就有了中国人自己漂流长江。实际上漂流这项运动在中国处于零。在1985年的9月7号，我看见一篇报道，题目叫《长歌祭壮士》。写的西南交通大学电教室一个摄影员叫尧茂书，为了赶在美国人前面首漂中国的长江，只身一人，从长江源头格拉丹东下水，漂了1250公里。在7月24号不幸，金沙江通伽峡遇难，他的这件事在全国引起非常大的反响，特别在青年当中。
有句话叫不知，无知无畏，我们真的是无知，就上去了，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才知道那是要死人的。我的母亲是含着眼泪给我签的字，而且我的父亲是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儿冯春在这次活动当中出现任何伤残亡，我们绝不找单位提出任何要求。
长江全长6380公里，落差是5400米。我们是6月22号从长江源头姜根迪如冰川下水。11月25号漂到东海，一共是170多天，长江源头我们只上去了13个队员，我就是其中之一。真正的探险实际上是在金沙江。我们所有的队员都是在金沙江遇难的。整个1986年长江漂流，加上1985年遇难的尧茂书，一共有11个队员遇难。
金沙江全长2000多公里，落差3000多米那么我们这个时候就从自愿报名的队员里面选出了十个队员，组成十人敢死队，队长王岩，副队长何平，然后有我，还有其他几个队员，我们分成两艘漂流艇，一条船五个人。那么第二天我们是7月19号下的水，20号我们就漂过了金沙江的第一个峡谷叫通伽峡，也称鬼门关。那么1985年的7月24号，第一个漂长江的勇士尧茂书，就是在这翻船遇难的。
那么在7月24号，我们漂流艇被冲走了。我们一共十个队员，不可能乘这艘漂流艇往下漂。那么在7月25号第二天，当时我们队的副队长叫何平，他就把我叫到了江边，就告诉我，冯春，这个要下水了。下面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攀钢就来了我们两个人。要死，只能死一个。我是副队长，我必须要下。我当时听到这个话的时候，真的很难过。那么后来听队员们讲，在7月27号这一天，就有三名队员不幸遇难，其中就有我们队的孔志毅，和洛阳队的张军、杨红林，到现在他们的遗体都没找到。
我们当初提了一个口号，实际这个也是给了我们一个紧箍咒，一寸不落，一寸不落实际上是很冒险的，怎么可能一寸不落，因为漂流它分为六个级别，六级，最高级别，就是说天险不能漂。那么我们长江漂流那一年是一个特殊的这么一个历史背景和这么一个情况，那么换到国际上，他们是不漂的，是会放弃的。但是中国人不一样。那个时候就是有句话叫，如果你不漂完，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而且我们一开始大家还没有想到那么多，也就是一个探险活动，是吧？没想到后面在全国引起那么大的反响。你想，新闻联播每天都播，中央电视台。那么这个时候实际上从内心来说，实际上我们越漂越恐怖。因为这毕竟死了那么，但是从外表我们还表现出来要刚强。所以这就是人的两方面，舆论跟压力，再加之美国人又在后面追，实际上我们是为了赶在美国人前面，但是你的装备技术方方面面都赶不过别人。他们用的漂流艇的材料是用的PVC，也就是我们现在普遍用的材料了。但是我们当时用的材料是橡胶，所以说我们当时叫橡皮艇。我们的救生衣大概价值也就十块钱，最多二十块钱。他们的救生衣价值大概四十美金。
那么到了虎跳峡，虎跳峡全长16公里，落差是208米，一个跌水下去就是五米，一个跌水接一个跌水。那么在9月9号、10号这一天。洛阳队，因为我们两支队伍都在那被困。大概20天左右，就是商量怎么过？我们就洛阳队就用它的密封船，黑色的密封船，就放了一条狗进去做实验。那么就从上虎跳上游把它推下去，最后我们捞到这个狗，狗上毛都没有了，就说明虎跳峡它的水的一个立方米的压力，据有专家计算过，一个立方米的水的压力是五吨。有了狗的实验以后，我们就在密封船外面哈，加固了一圈，一层这个解放牌汽车的内胎，防撞。但是不幸的是，漂完上虎跳以后，接着又漂中虎跳，不幸还是被密封船被巨浪撕坏，所以说孙志岭被巨浪冲出来以后，直接就遇难了。
所以说这么多年时时常常，他们的声音都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边。实际上坚持到今天，有很多因素是为了他们，为他们而漂，为他们而坚守。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就像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一次漂流，我们是科罗拉多漂流，是中国漂流探险队。虽然是一支民间队伍，但这个也是国内第一支大规模的海外漂流远征。去了以后，我就提出来，在漂流艇上要插中国国旗。美国漂流公司的瑞伯（RobElliott）老总，他说不可能。绝对不允许的。我说怎么不允许？我说这是中美两国文化和体育的交流。18年前，美国队来漂中国的长江的时候，是把美国国旗插到了中国的长江上。我说我一定要插中国国旗。
我们漂了15天，第15天那天刚好是7月27号，18年前的7月27号在叶巴，我们有三个队员遇难，所以说到那以后，我跪在江边，默默地念着每一个队员的名字。尧茂书，孔志毅，张军，杨红林，万明，王振，王建军，杨前明。我跪着我就说，我终于带着你们的遗愿完成了美国的漂流。所以时间就是这么的巧合，就在这一点。18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从最早的涓涓细流，最后到惊涛骇浪峡谷，最后到广沃的平原，最后到东海。实际人的一生就是一条江。当然你要说失去，我觉得有得有失，我得的荣誉我觉得已经够多了。2008年，据不完全考证，我应该是唯一一个代表漂流界入选奥运火炬手的。这是最大的一个荣誉了。然后2009年第三届中国当代徐霞客，2018年玉树市荣誉市民，我觉得荣誉只能使我肩上的担子更重，然后更要把这项事业做好推广好，而不是一种荣耀或者是一种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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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漂流第一人”的奇幻人生
海洋文化一直是中华文明中最为稀缺的部分。我们崇尚的一直是陆地和故土，而大江大河恰恰是与此相对立的概念。这样一群年轻人，无论他们怀有什么样的目的，他们首先在精神上摆脱了对陆地的依附，向往自由，渴望冒险。他们向着海洋漂流，顺流而下也就是逆流而上。他们用自己的牺牲向世界证明，我们其实也是一个敢于在波涛上航行的族群。
2016 年冯春在青海玉树境内的金沙江通伽峡，摄影：红建强
画面的主体，是位于青海玉树境内的金沙江通伽峡，人称“鬼门关”。波涛汹涌的江水粗暴地拍打在那些看似狰狞的礁石上，一浪接着一浪的打来。眺望远方的冯春，站在岸边看着那些永不停息的巨浪，恍若乞力马扎罗山顶上那头一动不动的豹子。
这里是长江漂流的必经之地，也是“长江漂流第一人”尧茂书牺牲的地方。1985 年，为抢在美国探险队之前首漂长江，尧茂书只身一人，划着“龙的传人”号橡皮船从长江源头下水，在人迹罕至的沱沱河、通天河漂流了 1200 余公里后，却不幸在通伽峡翻船遇难。“不能让外国人抢先漂我们的母亲河”，“中国的长江要中国人首漂”，尧茂书的满腔激情，点燃了在那个时候全体国民的爱国情怀。
冯春就是当年被尧茂书点燃热血的青年人之一，人称“幺哥”。1986 年，他费尽周折成为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的一员。当年 6 月 22 日，他所在的小分队?13 人从长江正源沱沱河上游纳钦曲下水，开始了长达 6300 公里奇幻而艰辛的漂流。最终，用了 176 天时间，他们前仆后继、一寸不落地完成了长江首漂，开启了中国民间漂流的先河。
1986 年，奔赴长江源途中，翻越唐古拉山口；左一为冯春
1986年9月13日，中美长江漂流探险队队长肯.沃伦在四川巴塘县宣布撤漂，并发电报祝贺中国人漂过上虎跳峡。这一天中国女排在捷克夺得五连冠；同样是这一天，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随队记者，时年23岁的四川《青年世界》杂志社万明在虎跳峡采访营救洛阳队队员返回的途中被落石击中头部，不幸以身殉职......?
在1986年11月18日科漂队漂抵南京，19日晚，已退役并担任江苏省体委副主任的原中国女排队长孙晋芳在晚宴上讲：“中国女排要学习你们不怕死的牺牲精神。”
那时候他们并不懂得漂流，有的只是勇气和激情。即使他们用的是造价几千块钱的橡皮艇、十几块钱的木制船桨，以如此“小米加步枪”的装备，却要飞越落差达 3000 多米的金沙江，抗衡装备精良的美国漂流队。现在来看，这毫无疑问是非科学、非理性的疯狂探险举动。
1986 年，长江源；右一为冯春
那一年有三支队伍参与了长江漂流，相互竞逐，相互激励，他们最终付出了牺牲 10 条生命的代价。其中冯春所在的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牺牲 5 人：孔志毅、王建军、王振、杨前明、万明，还有第一位漂长江的尧茂书，先后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批准为革命烈士。
1986 年长江漂流，冲过通天河巴务险滩
1986 年长江漂流，金沙江上；右一为冯春
1986 年 11 月 25 日，长江科漂队抵达东海；左边第三排左三为冯春
其实在长漂之后，冯春还差一点参与了 1987 年的黄河漂流。他甚至翻出一名黄漂队员写给他的信，按照通信地址找了过去，这名黄漂队员就来自参与过长江漂流的“洛阳队”。但最后由于种种原因，冯春悻悻而归。后来那支“洛阳队”在黄漂的时候又有人不幸遇难了。?
两河漂流之后的 12 年里，“漂流热”急剧降温。其实，冯春和他队友们的惊世骇俗之举，是一个精神上被压抑了太久族群的能量迸发，是个性大解放与爱国主义情怀的集体爆棚。而在今天，我们应该抱有更多温情地去理解那段轰轰烈烈的时光。即便那是一场悲剧，但那些牺牲者所展现出来的勇于探险和爱国主义精神，依然值得我们学习。
现在的冯春还在漂。继长江漂流之后，他先后漂了雅鲁藏布江、汉江、澜沧江、科罗拉多大峡谷、雅砻江、云南红河，漂流里程超过 1 万公里，他也因此被称为“万里漂流第一人”。
冯春说：“1986 年的长江漂流影响了一代人，12 年后的“雅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长漂”的延续。不少队员说“长漂”没赶上，“雅漂”不能错过了。最后就演变成一支纯民间组织的队伍。这支队伍最大的困难，就是经费不足。但你不得不说，这是一群值得尊重、坚持梦想的人?！?/p>
1998 年，漂流运动有所复苏，冯春参与了雅鲁藏布江漂流。这是一次纯粹民间、自组织的漂流活动，经费都是队员们自己凑的。对于很多队员而言，“长漂”没赶上，“雅漂”则不能错过。冯春是这支队伍的副队长兼教练。在这次漂流中，他也难以避免的受伤，差点遭遇截肢，最后几经辗转，幸运地保住了自己的伤腿。
1998 年，雅鲁藏布江漂流。左上角为冯春，他是这支队伍的副队长兼教练，同时也是舵手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幸运。在漂到一个叫抗耐村的峡谷口时，按照中科院的水文资料以及当地村民的介绍，安全漂过这个峡谷应该没有多大问题。队友们说，幺哥，冲过去算了。但他果断叫停了漂流行动，然后组织一只小分队，走陆路深入峡谷进行全程考察。
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决定挽救了整个队伍。峡谷全长 16 公里，落差 144 米，水洞、跌水、险滩密布，如果他们贸然冲进峡谷，后果必将是全军覆灭。如果“雅漂”再死那么多人，中国的漂流运动不知还要沉寂多久。
1998 年，雅鲁藏布江漂流
从长漂的“一寸不落”，到雅漂的“以人为本”，这无疑是一大进步。
其实在任何探险活动中，人的生命安全都应该是第一位，这早已成为国际探险活动最重要的行为准则之一。当年日本人植村直己漂流亚马逊河时，就曾因一些无法克服的困难而放弃了部分江段，但仍然得到了国际探险界的承认。1987 年一支美国漂流队在经过中国云南虎跳峡时也弃漂上岸，徒步走过，非常坦然。
有队员说“幺哥怕死”，。但其实是因为冯春变得更加成熟，“探险不是送死，明明知道下去要死人，为什么还要漂呢？”“作为一名老队员，作为一位负责水上技术安全的副队长，我必须对整个队伍负责任，绝不能用大家的生命去冒险，更不可能用队员的生命来换取外界的鲜花和喝彩?！?/b>
冯春在采访最后讲道：未来的人生就是换条河流，继续漂下去吧。我要一直漂到 80 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