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里的人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呼吸机呼哧呼哧的响,心跳检测仪屏幕上的那几条横线有起伏波动,大概此人会被认为已经离世了吧。
她急忙赶到,都没来得及买果篮,见到病房外的两位家属——年迈的老妇和女人。女人搀着紧紧贴在病房门窗上的老妇,一边的发丝耷拉下来,遮住半边脸。老妇望眼欲穿的盯着监护室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眼的瞬间,里头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样了?”她调整了呼吸,凑近些,怯懦地问道,手里抓着的电话显示还在通话中。
女人甩开遮住视线的发丝,看着她,回了句:“还在等医生的通知?!?/p>
话音刚落,监护室的门开了,老妇颤颤巍巍的上前抓住走出门的医生,她咽下一口口水,张了张干燥的嘴唇:“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搀扶的女人一并跟上前,投上迫切的眼神。
“高阿姨,您儿子有好转的趋势了!”医生略有欢欣的说道。
“真的吗?医生!是真的吗?我儿子可以醒过来吗?”老妇拉着医生的袖子有些颤抖,细声抽泣了起来。
“妈,您别激动?!迸酥沼诎涯锹仆贩⒘迷诹硕螅冻鑫骞?,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能否醒来还得观察一阵子,近期我会多加关注的。”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医生说完便离开了,老妇不再忍声哭泣,泪水如倾洪而下。
她站在一旁,这一切自然是尽收眼底。医生离走时,经过她身旁,她饱含感恩的浅浅的朝他鞠上一躬,她是不由自主的这样做了,因为她实在不知是该感谢医生,还是该感谢上苍了。接着,她从包里翻出钱包,把除零钱外的那五张红票子全部掏出,顺势对叠上,走向老妇和女人。
“高阿姨,林妹,我一会还有课,得赶回学校去,刚才来得太急,也没给你们带些什么,这点钱你们拿着,去买点水果吃。”她把钱塞给老妇。
“不用了,李老师,你还在上班,接到我们的电话就立马赶了过来,这么些年,你和彭老师已经做得很好了。这钱,我们不要了。”女人平静的说道。老妇瞧形势,也将皱在手心的钱递了出去。
她极力推阻:“拿着吧,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王先生就不会躺在里面了?!痹谒脑偃肴孟拢细竞团俗钪栈故鞘障铝恕?/p>
她简易的告别后,继续接上来之前未挂的那通电话,准备离开。
电话是彭老师打的,也就是她的丈夫。她与丈夫说明了在医院的情况,叫他安心上班,不用再担心,自己也已经准备回学校。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走出医院大门。来时她并未察觉今日的天气是如此般的晴空万里,她眯着眼抬头望了望那烈阳,刺眼的很,但是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是金灿灿的、亮晃晃的太阳,还有碧空如洗的天空漂浮着几朵透白的云。
今天是她这两年来感受到世间颜色最艳丽美好的一天。
两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彭老师带着她和女儿赶回乡下老家过年,下乡的道路已经重修完工了,整条路都扩宽不少??墒悄昵暗募柑?,大雪不断,道路被积雪覆盖了厚厚一层,清洁工人尽力铲除了不少,但仍然避免不了一些地面的结冰和积雪的阻路,何况又是在夜晚行车,她叮嘱着彭老师一定要多加小心。
彭老师谨遵嘱咐,高度集中驾驶着汽车??捎行┦鹿示退铺熳⒍ㄒ谎抵?。一场撞击,骤停的轮胎与地面扭拧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车内凌乱又恐慌的尖叫声,交响围绕着这片区域,同周邻的农家里阖家团圆所发欢闹声格格不入。等她意识到发生车祸了,被撞之人躺在车前纹丝不动,那不知道具体从何处淌出来的血化了地面的残雪,和着融水,流遍了一圈。
深冬的夜里,路灯昏暗,破碎的车灯斑斑点点直射前方,在白雪上反射出光亮,将片片血色醒目的映入眼帘。
那晚,家火通明,烟火灿烂,而她驻足在冷调的医院里,心乱如麻的盯着亮了近三个小时的“手术室”红灯。灯灭的那刻,她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当医生回复“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她才放平下来,可后来的那句话让她这颗心悬挂了好几年。
“病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可能会长久昏迷不醒,成为‘植物人’。”
从那之后,她看到的天空是灰暗的,太阳是灰色的,她眼里的这个世界失去了他们本该所拥有的色彩。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