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三在小学时侯就会抽烟,进入社会后,成功做了一名资深烟鬼,但凡空闲,烟是从不离手,一天两三包还不够。人到中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抽烟的坏处愈加显现,于是,宋老三开始下决心说要戒烟了。宋老三对老婆孩子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开始戒烟,你们都要好好的监督我,帮我戒烟,看见我抽烟一定要阻止。老婆孩子都将信将疑:我们的话,你确定能听?宋老三信誓旦旦地说:明天,明天一定开始戒烟。
第二天,宋老三跑到单位,跟单位同事也说了让他们帮着充当监督员。不过,办公室里抽烟的人多,很快宋老三就经不住诱惑,跟着抽上了。这时就有同事说:老宋,您不是说要戒烟吗?宋老三说:明天,明天一定开始戒烟。
第三天,周六,宋老三真的开始憋着不抽烟。过了午饭,楼下的老康跑来串门,随手就扔给宋老三一根烟,宋老三接过来立刻就点上了。宋老三的老婆看了宋老三一眼,宋老三挥了挥手,示意老婆别多管。老康走后,宋老三的老婆过来问宋老三:你怎么又抽上了?宋老三说:这不是老康发的烟嘛,不能不给人面子??!明天,明天保证不抽烟。
第四天,周日,宋老三带着儿子去公园晨练,期间宋老三想去上厕所,便习惯性地就点上了一支烟。儿子说:爸,别抽烟!宋老三说:知道了,公厕味大,我这不是抽烟,就是去去味儿。明天,明天保证不抽烟。
第五天,宋老三在单位修改报告,写着写着就点了一支烟。边上的同事立刻提醒:老宋,怎么又抽上啦?宋老三忙说:这不是需要打开思路嘛。今天的这份报告很重要,没有思路就写不好。情况特殊,明天,明天我保证不抽烟。
第六天,凌晨有场英超的国家德比,还是宋老三经常押注的一场球赛,宋老三熬夜在看,坐在沙发上边看边把烟给点上了。准备睡觉的老婆看不下去了,说:宋老三,还是别抽了吧。宋老三回道,这场球很关键,我的押注可不是一点点,光瞅着屏幕也忒无聊,放松一下。明天,明天保证不抽烟。
如此又过了几日,身边再也没人提醒宋老三别抽烟。起初宋老三还挺纳闷,便问自己的老婆孩子:我真心诚意地在戒烟,你们怎么都不帮衬帮衬呢?老婆说:等你真心诚意地想戒烟了,我们再帮你不晚。宋老三说:我这次就是真心诚意的。儿子在边上嘟囔着:这,我还真没看出来。
这时的宋老三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信用的塌方,更没料想到后果。相对于宋老三的失信,政府的信用对公共政策的成败就更为重要,因为很多政策的效果直接取决于老百姓对这个政策的信心和信任。读研究生的时候我一位教授曾讲过一个故事:说10年前,一个地方多山,但没人开发,政府也没钱置办。当地政府就想,干脆把山承包给农民,期限30年,这样农民就会有动力去开发。没想到就在合同签订的第二天,承包了山头的老百姓就上山砍树了。很快砍秃了山,究其缘由,说很简单: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当地政府会把山头给他们承包30年,政策说变就会变。所以,他们就趁着还归自己的时候尽可能多搞点快钱,而砍山上的树卖木材最为来噻。事情的结果:当地政府看到山都被砍光了,立刻终止了承包,相应的政策很快也做出了改变。砍了树的老百姓无比庆幸,说自己做的选择正确。这个故事清楚地显示了,信用对于那些需要时间才能见效果的政策,对于那些需要改变预期才能成功的政策,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要。
事实上,经济学的理论一直强调的就是预期对于经济政策的作用的。这点在货币政策上尤其明显。当今世界,那些独立、少受政治影响且有信用的央行,大部分都有较好的应对通胀的记录。这是因为老百姓信任他们的央行,对通胀也就有稳定的预期。预期稳定了,价格也会相应地平和。若所有的厂商都相信通胀不会高涨,这些厂商就不会随意的提价。若所有的老百姓都相信价格不会过度上扬,他们就不会冒出去商店抢购的情况。
当然,建立信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所有的政府时时刻刻都在面对所谓的“动态不一致”的问题。宋老三戒烟就是动态不一致的典型,永远都是:今天情况特殊,明天一定戒烟。到了明天,结果还是,今天情况特殊,明天一定戒烟。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而动态不一致的后果,是在每个节点你做的决策似乎都是合乎当时的“情况”,都是信誓旦旦看似合理的,但最终丧失的却是你的信用,没人再相信你。这种事情若发生在政府和老百姓之间,就会滋生一个很坏的怪圈:如果政府机会主义,老百姓就不会相信政策的长期性,所以也搞机会主义,行为出现短期化。一旦老百姓的行为短期化,“情况”就总是会变化,迫使一直看“情况”改变政策的政府,更加的机会主义了。最终导致政策和民间的行为像是猫捉老鼠,老鹰捉小鸡,彼此都觉得对方是问题的根源。政府觉得很委屈:出台的政策原本是好意,结果被民间的机会主义行为给破坏了,被逼的不得不做出调整;民间也是很怒很困惑:政策三天一小变,五天一大变,让人无所适从。致使从不考虑长远打算,只挣快钱,就看眼前。
现实中的例子超多。譬如,最为抱怨的房价,国N条已经出了N次,这件事的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就跟宋老三说“我戒烟很有决心,因为我已经戒了N次”是一样一样。譬如,我们的成品油价,说油价和原油挂钩,结果原油跌的时候成品油价不跌,原油涨的时候成品油价有时候也不涨,一次一个理由,即便理由有道理,普通的老百姓怕也很难再相信了。譬如,最近的通货膨胀,采用行政手段不让企业涨价,可是限制涨价在一个市场经济的环境下是真的很难。结果你限制了我,却搞不定人家,最后给人的感觉就是无能为力,反而助长了通胀的预期。这些事情关系老百姓的日常衣食住行,势必会地增加老百姓对政策的不信任感,让今后的政策更难奏效,让别的不相关的政策更难施展。
如此牺牲信用而获取短期便利的教训,所付出代价的不只限于政府自身,还有受政策影响的亿万老百姓。所以,为了建立信用,政策千万可不能学宋老三戒烟,而应该是,若觉得戒不了烟就不要说戒,一旦承诺要戒,就要坚决执行,不必还附加所谓的情况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