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6）

医学院的学习生活严肃而紧张。叶真真从来都把学习当回事——自从她遇见肖子谦。她坚信肖子谦还会来看她，她不想让他认为她是个不学无术的庸俗的女孩子。再者，如果不谈恋爱，除了学习，还真没什么打发时光的。

可是，大学生活还是相对轻松的，叶真真还是不时有孤独寂寥的感觉。对于郑铮，她始终没感觉。不管他对她有多么好，她也没有想跟他亲热的念头。只是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罢了。她的心底一直有一个期盼，她不知道她在盼什么？盼肖子谦的到来是真的，可是来了又能怎么样？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他真的来了的时候会怎么样，只是她在盼着他来，她相信他一定会来。在此之前，她没办法对任何一个男生感兴趣。事实上，是没有出现一个让她感兴趣的男生，包括郑铮在内。

大学三年级，叶真真终于又见到肖子谦，时隔两年多，叶真真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而肖子谦也成熟了许多，看上去更像一个大老板，仍然那样年轻英俊，依然拥有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当他衣冠楚楚地站在叶真真的阶梯教室门口，微笑着向她招手的时候，叶真真仿佛是在梦里，飘飘的，晕晕的，她丢开身边的一群女孩子和郑铮，踉踉跄跄地向他奔去。本来她是想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但是就在奔到他面前的那一秒钟里，她改变了初衷，硬硬地停在了他的面前。她的眼睛里噙了泪水，一个字也不能说出来。这种感觉是日后许多年里她一直回味的感觉，那是她一生中的唯一。

肖子谦微笑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遍叶真真，“我的小妹子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p>

“……”叶真真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从心底里往外地激动和欣喜。两年了，两年的时间太久了。

肖子谦拉了她的手，“走吧，吃饭去?！?/p>

叶真真便跟了他走。他的大手真暖真软。学校的大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肖子谦便引着叶真真上了车。

“去哪里，谦哥？”驾驶座上的年轻男子问。

“哪家饭店最好，就去哪里?！毙ぷ忧底呕赝犯Я艘幌乱墩嬲娴耐贩ⅲ靶∶米?，现在还像不像从前那样能吃了？”

叶真真有些害羞，二十一岁的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般的小丫头，她希望自己是淑女。可是在谦哥面前，装淑女又有什么用呢？

“谦哥，随便吃点什么都好，我现在对吃的不感兴趣了?！币墩嬲嫠?。

“哦？那你现在对什么感兴趣？说来听听？”肖子谦笑眯眯地说。

“我想你了，我只想好好跟你说说话?！币墩嬲嫠嫡饣暗氖焙蜓廴Ρ愫炝?。这是她真真的心里话。

“呵呵，是吗？这次我有两三天的时间，足够了?！毙ぷ忧郧巴返乃净?，“小李，这样吧，送我们回酒店吧，然后，你去杭州菜馆点几样小菜，送到我房间去?！?/p>

“好的，谦哥。”那个小李应承道，叶真真能感觉得到，他对肖子谦的态度很是谦恭。

车停在全市最高档的明珠大酒店，叶真真跟了肖子谦进了她从未妄想过的酒店大厅，她看见了正在调鸡尾酒的调酒师，听到了如小溪潺潺流淌的钢琴曲。但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兴趣，她只想静静地和她的谦哥坐在一起聊天。

肖子谦带着她来到五楼的一个房间，房间很大，有浴房，有套卧，有所有高档的现代化设施。叶真真跟着肖子谦坐在沙发上，坐在他的旁边。她感觉到肖子谦有些变化，变得更沉稳，更阴郁。进门之前，她看到几个神色严肃的男人向他点头了，似乎是他的手下的样子。

“谦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叶真真喝着肖子谦递过来的果汁问。

肖子谦拿了一杯洋酒又坐回到她的身边，“哥这几年在外面弄了好多生意，太忙。但是哥一直记得你的。只是我对你很放心，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孩子，考上了大学，以后前途也无忧了。没什么让人操心的?！?/p>

“所以你就这么久才来看我？”叶真真觉得有些委屈。

“呵呵，不高兴？”肖子谦抚了抚她的头发，“虽然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但你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你过得不错，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还有一个相当不错的男朋友，对吗？”

叶真真有些急了，“那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p>

“哈哈哈，小妹子，这还怕羞吗？”肖子谦给逗笑了，“上大学了，谈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嘛?！?/p>

叶真真急得脸红到脖子根，她不希望肖子谦这样认为，他怎么可以什么都知道呢？

“谦哥，我和他真的只是一般的好朋友。”

“好好好，我们不谈他，”肖子谦看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今天只属于我和我的小妹子的?！?/p>

“谦哥，不要再叫我小妹子好不好？我长大了，你叫我真真吧。”叶真真心里面不舒服，很不舒服。谦哥神通广大，这点她相信，自己怎么这么不喜欢让他知道自己和郑铮的事儿呢？

“真真？呵呵，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肖子谦说，“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小妹子?！?/p>

“我二十一了，我说的是周岁。”叶真真赌气说。

“可是我三十五了呀，”肖子谦笑道，“你长大了，我也不能原地不动啊，所以你还是我的小妹子。”

叶真真笑了，他真可爱，他手举酒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小孩子。那么自己可以博取他的万千宠爱吗？

有人敲门，小李提着一个大食盒进来，把一样样精致的小菜放在茶几上，然后谦恭地转身出去了。叶真真开始和肖子谦一起吃饭。

“我喜欢你当年的样子，狼吞虎咽的，特别可爱?！毙ぷ忧醋乓墩嬲嫠?，“你还能吃成那个样子吗？长大了，学会害羞了？”

叶真真心里飘过一丝暖意，她扬起手中的筷子，“你还想看我当年的吃相？”

“嗯，想?！?/p>

“那我吃给你看好了?！币墩嬲娴男睦锿蝗挥谢砣豢实母芯酰约焊詹盼裁匆歉鲅幽?？为什么不把本真再展示给他看呢？于是，她开始大吃起来，杭州小菜菜量都不大，一盘也不过那么几口，精致而美味。叶真真没费什么大力气就几乎给吃了个精光。

肖子谦微笑着看着她吃，目光中充满怜爱和疼惜。他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走在夕阳之下的柏油路上的小姑娘。

“你就像一个小天使?！毙ぷ忧崆崴?，“是我这一辈子里认识的最干净最纯洁的人。也是我最亲的人?！?/p>

叶真真有些想哭，她把最后一口菜咽下去，低头说，“我愿意当你最亲的人，我也已经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人?！?/p>

肖子谦拍一拍她的头，站起身来，打开门，那个小李似乎一直在外面等着，进来把食盒收拾走了。

往事（7）

晚上，肖子谦提议是不是出去走一走，叶真真不去。她只想和他单独呆在一起，说点什么都行，哪怕一起看电视，打扑克也好。肖子谦完全听从她。

小李又送进各种各样的水果，叶真真便吃着水果和肖子谦闲聊，几乎都是她在说话，肖子谦只是耐心地倾听，用那样温暖的目光看着她，认真地听她。叶真真知道肖子谦不太可能跟她说他的故事，她也不想知道。后来两个人一起看了一个电影，又打了一会扑克，肖子谦抬头看墙上的钟表，就已经十二点了。

“小妹子，太晚了，去睡吧，明天我们再聊。隔壁的房间是给你的，我送你过去。”肖子谦推了扑克牌说。

“我不去，我就在你这房间睡?！币墩嬲嫠怠?/p>

肖子谦拍了拍她，“到底是小孩子，还不懂世事。哥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在我屋里睡倒是没什么，可是被外人看见了，会污了你的清白，懂吗？”

“我不，清者自清，我不在乎，我不想离开你，我害怕。”叶真真坚持。

肖子谦听到她说害怕，似乎理解了她。也是的，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独住那样一间大客房大约会是害怕的。

“好吧，那你睡里间吧，我睡在外面?！毙ぷ忧底耪页鲆患囊碌莞墩嬲妫叭ハ锤鲈?，然后把这个当睡衣好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叶真真洗了澡，穿了肖子谦的衬衣，躺在了套卧松软的大床上。那衬衣几乎快到了她的膝盖，当睡衣很称职。她听见肖子谦出去对门外的人嘱咐了什么，回来后也去洗了澡，然后上了外间的床，然后关了灯。

“谦哥，我睡不着?！币墩嬲娴勺盘旎ò逅怠?/p>

“数羊，一会儿就睡着了?！毙ぷ忧?。

叶真真爬起来，光着脚跑出来，跑到肖子谦的床边，肖子谦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怎么啦？”

“我还是有些害怕?！币墩嬲嬗行┤鼋康厮?。

肖子谦看了看她，无奈地笑了，“真的还没长大吗？”他向里挪了挪，叶真真便上了他的床，躺在他的身边。

这简直就是一个梦，她居然躺在了他的床上。此时，他就在她的身边轻轻地呼吸着，会发生什么吗？在这样一个悠静的夜晚，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岁的女孩躺在同一张床上，不会发生什么吗？

他会怎么样？叶真真忐忑地想，她的脸在发烧，她的心在狂跳。两个人的距离也许就是那几?？圩?，如果他俯身过来，解开那几?？圩樱墩嬲婵峙旅挥杏缕芫?，谁会拒绝幸福？对于她，那就是幸福。

但是肖子谦一动没动，过了好一阵子，他俯过身来，轻轻抻了抻她的被角，又躺了回去。不一会儿，她听到了他的鼾声。

叶真真受到了伤害。一个成年的男人，身边躺了一个已经成年的女人，他居然一点没有动心，居然睡得那样香甜，这说明了什么？除了说明这个女人没有一点魅力以外，还能说明什么？自卑把叶真真一下子从高峰打入谷底。是的，谦哥长得那么帅，那么有身份，他的身边该有多少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他会没见过？而自己呢？论漂亮，在自己班里恐怕也排不上前五名，如何能和谦哥的那些女人比？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一颗青涩的果子罢了，如果不是当年送了他救命的食物，他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来看自己呢？

叶真真躺在肖子谦的旁边，偷偷哭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叶真真睁开眼睛时，肖子谦正站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我还以为你这懒丫头要我推才醒呢。”他说。

叶真真想起昨晚的事，心里面便有几分不爽，可是看到那双黑亮的眸子，看到那样温情的目光，她又忍不住高兴起来。一跃从床上起来，搂住肖子谦的脖子，“你说要带我去玩的，咱们去哪里？”

叶真真跟了肖子谦把市里风景逛了个遍，中午吃了美味的韩国烤肉。下午，在一家大商场的橱窗里，她看到了一件鹅黄色带小豹纹的连衫裙，那颜色和当年肖子谦送她的羽绒衣一模一样，裙子的样式简洁素雅，只在胸前镶了同花色的一只蝴蝶结。实在是太漂亮了，穿上它，一定会像一个可爱的公主吧？

肖子谦立刻发现了叶真真的眼神?！跋不赌侨棺樱扛绺懵蛳潞貌缓?？”不等叶真真表态，他便牵了叶真真的手进了商场，向服务员要那件裙子。

“1888元，小姐要试穿吗？”女服务员问。

1888元？什么面料这么贵？叶真真吓了一跳。这个价钱几乎是她一年的饭票钱。但是肖子谦推着她说，“去试试，我觉得一定会好看?！?/p>

叶真真穿了裙子站在试衣镜前，真漂亮，她在心里暗自慨叹。裙身很短，把她的一双又长又直的玉腿充分展现出来，腰身和肩带都恰到好处，既时尚又不露骨。

服务员早拿了肖子谦的银行卡去刷卡了。此时肖子谦正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漂亮，小妹子今天真漂亮?！?/p>

叶真真把肖子谦拉到镜子前，镜子里，自己正娇俏地站在他的旁边，可是他太帅气，太有成熟男人的气质，自己也许太年轻，根本不配他吧！

晚上，叶真真干脆直接就上了肖子谦的床，肖子谦并没有拒绝，似乎他已经认可了这件事。

“小妹子，明天，我八点的飞机，到时候我让宾馆的人送你回学校，我就不送你了，可以吗？”

叶真真想到她就要和他分开，就有些想哭，“谦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肖子谦抚了抚她的头发，她就顺势倚在了他的臂弯。

“小妹子，现在哥的生意太忙，真的不能随意出来，但是我保证，你毕业的时候我会来接你，你不用托运行李，也不用坐火车，我用我的车队把你和你的行李送回家去，怎么样？”

叶真真高兴了，想到到时候同学们都哭着喊着乱成一团的时候，自己由一个车队稳稳当当地护送回家，该是多么荣耀的事?。?/p>

她倚在他的臂弯便不想再出来，她听着他的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又乱了。在他眼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这是自己的悲哀吗？

“谦哥，你有心爱的女人吗？”她问。

肖子谦似乎吃了一惊，半晌，他缓缓地说，“有。”

叶真真顿时觉得心里面凉了大半截，是的，他有心爱的女人，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有过恩情于他的小孩子罢了，就算穿上再名贵的衣服，又有什么用呢？

肖子谦侧过身来，为叶真真抻一抻被子，轻轻说，“有些事情你不懂，但是哥要对你说，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活，将来找个好男孩儿嫁了，过平常人的平静生活，懂吗？”

叶真真很想说我不想那样，我想跟你在一起，但终究没有张开口。

往事（8）

叶真真穿了鹅黄色的名贵裙子回到了学校，却不知道，自己两夜未归寝的事儿已经成了学校最大的新闻，正在学生中间广泛流传。

学校方面倒是没什么事，因为她是周六周日晚上没有归寝，并没有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罚皇蔷醯猛堑难酃舛脊止值?，课间的时候，同学们不像往常一样和她在一起聊天，而是成群结伙地贼眉鼠眼地像是在偷偷议论她。最引起她觉得异常的是郑铮，两天没见，倒是有些想他，可是自己回来了，他居然不来找自己，下课了反而躲得远远的。都怎么回事？难道我带回了传染病病毒不成？不理我拉倒，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中午吃过饭回到寝室，叶真真甚至感觉到了同寝女友们的暗含鄙夷的目光，大伙都爱搭不理的样子，言语间透着讥讽。

人在心智上和能力上都是不完美的，叶真真也不例外。她只顾着和她的谦哥团聚快活，根本没想过她离校两天的后果，晚自习前，伙伴金瑛忍不住点破了她。那天，大伙儿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跟一个三十几岁阔老板模样的英俊男人离去的，看样子她还很激动。然后两天没归寝，到周一早上回来的时候，身上便穿了价值他们一年饭费的裙子，那是她能买得起的吗？这都说明了什么？郑铮最了解她，知道她根本没有这个年纪的叔叔舅舅或者哥哥。当时教室门口的同学何止几十个？学校里同年级不同年级的人都传开了，叶真真傍大款了。郑铮那傻瓜还不知道这一层，当了整整两三年傻瓜。

叶真真要气疯了，侮辱我不要紧，我也未必那样纯洁，可是你们把谦哥想成什么样的人了？郑铮在哪里？郑铮没有来上晚自习，叶真真也没心学习，好容易熬到下课，想着去寝室找郑铮，但是她不用费心，郑铮已经在回寝室的甬道旁等她了。远远地，叶真真就闻到了酒气，这家伙喝酒去了？

郑铮摇晃着，看样子喝了不少。他一把把叶真真拽到一边，粗鲁地问，“叶真真，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你跟他好多久了？”

叶真真最受不了男人借酒消愁，搞出一副活不起的下贱样子。她狠狠甩开他，“什么叫我跟他好多久了，你说话注意点儿?！?/p>

郑铮用手指着她，“你知道同学们都说我什么吗？他们说，他们说你给我戴绿帽子，他们说，他们说……”郑铮说不下去，痛苦地哭了起来。

叶真真气得咬牙切齿，“郑铮，你胡说什么？如果你觉得丢人，以后不要理我好了?！?/p>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郑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跑回了寝室洗洗就睡，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第三天，叶真真越发地感觉不对劲，不但是人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一些各年级的男生居然在饭厅在教室门口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摆出一副下流的姿态、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挑逗她。叶真真觉得她得拿出个态度来了，长此以往，自己在学校该怎么活？

第四天早上，班长刚在前面点过名，叶真真大踏步走上讲台，‘啪’的一声，将一张写着‘处女膜完好无损’的妇科证明贴在黑板上，她冷笑着用手指了一圈台下的同学们，“你们都看好了，这是我在附属医院张教授那里开的证明，不信的人就去问她。我叶真真做事光明磊落，我的那位大哥和我很有渊源，我和他的关系你们也不配知道。但是希望你们以后闭上你们的狗嘴，不要在这里乱嚼舌头，把你们自己的事管好了最好。另外，我和郑铮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外加老乡而己，我从来没和他谈过恋爱。希望有道德的男生们不要再取笑他。谁再继续嘲笑他，我就诅咒你们将来都被老婆戴上绿帽子?！?/p>

现场一片沉默。叶真真所做的惊世骇人之举把他们全体震住了。天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啊，她居然有如此胆量，把自己的妇科证明贴到黑板上？如果不是大伙冤枉了她，她怎么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

事后，同学们倒是没有计较她把他们全体骂成狗的事儿，反而都开始钦佩起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孩来。风言风语也慢慢自消自灭了。但是叶真真把他们都恨在了心里，自此以后少有和同学来往，和郑铮也断绝了往来，之后的两年里，她做了‘独行侠’。

往事（9）

最痛苦的人是郑铮。

他那么爱叶真真，却受到了那么大的伤害。

周六那天，本来他是受到叶真真寝室的女孩们的‘勒索’，要请她们去吃小吃的。本来大家高高兴兴的正要往外走，却横空里出现一个男人将叶真真带走了。不，不是带走的，是叶真真主动跟他走的，连个招呼也没打，还一脸激动万分的样子。

之后，他几乎不停地跟她的寝室打听，叶真真居然一去无踪，一连两夜没有归寝。同学们开始风言风语起来，但他还没有完全相信，他甚至还担心叶真真会不会出事了，跟了一个年轻男人出去，两夜未归，这事听起来就可怕。那两天，他几乎没有吃下一顿好饭，觉更是难以睡着。第三天，叶真真回来了，她穿着那样名贵的裙子，露着雪白的双臂脖颈和大半截腿回来了，整个儿换了一个人。大伙都说些什么了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让他感觉恶心，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啊，至少名义上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那天晚上，他跑去小吃部喝了二两闷酒，本来他是滴酒不沾的。这二两酒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怒火，嫉妒的火焰几乎快要焚毁了他，他在甬路旁等着叶真真，他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墒瞧剿乩镆埠芙√傅乃坏揭墩嬲婷媲熬桶氯郑偌由暇凭淖饔?，他几乎没有把想表达的东西说出一句。叶真真气跑了，并且从此再也不理他。他的自尊心也受了伤害，凭我郑铮也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干嘛要跟你叶真真低声下气？

之后的日子里，郑铮和叶真真在同一个班上学习，同一个食堂吃饭，却俨然形同陌路。郑铮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每次看见叶真真一个人从门口进来，顺着阶梯一步步走到最前排，然后下课了，又一步步出去，一个人面无表情，独行独往，他的心就会抽动，就会痛。他心疼她。他找过叶真真寝室的女孩子们，求她们对她好一些，但是大伙都说，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都主动和她接触，但是她把我们全体拒绝，她恨我们。

郑铮也觉得是大家包括自己在内真正是伤害了叶真真，后来，在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他对叶真真说，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行吗？叶真真淡淡地一笑，郑铮，我为从前带给你的一切伤害和不安道歉，对不起?？墒牵颐且丫崾?，又何必开始呢？

后来，同学兼同乡金瑛向郑铮抛去橄榄枝，其实早在大一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郑铮了，只是那时候郑铮心里只有叶真真，她才把这份情藏在心里。如今，郑铮孑然一身，她终于抓住机会。

论容貌，金瑛绝不在叶真真之下，论才情虽不敌叶真真，但是她踏实中肯，老老实实地学习，勤勤恳恳地做事。并且性格柔和，不像叶真真那样有棱角，绝对是当女朋友的好料子。孤独的郑铮接受了她，大学校园里，又出现了一对新的男女组合。

叶真真有一天发现了这个公开的秘密。怪不得近日金瑛的脸上总是挂着像捡到钱包了似的兴奋呢，原来她真捡到了‘大钱包’。叶真真心里很是有些不舒服，但也就罢了，是自己放弃了郑铮，难道还要让人家当陪榜的陪自己一起孤独终老吗？

往事（10）

独来独往的叶真真并不觉得生活的乏味，因为她的心中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不上课的时候，天气好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拿着书来到学校最幽静的角落——网球场。这个网球场是专为退休教师们准备的，平时只有晚上才会有许多人。最妙之处在于它的后墙有一个坐处，墙外是一个部队的菜园。坐在那里，被前面的爬山虎的绿墙所挡，根本没人看得见。

这是叶真真在学校转了许多圈以后才发现的妙处。自此，只要有时间，她就来到这里，往那一坐，浮想连翩。那菜园使她想起最多的就是家乡的青纱帐，而一想到青纱帐，自然就要想到那一天走四次的柏油路，那金色的夕阳，那黑漆漆的废墟，还有那一双黝黑的眼睛。

那是多么令人震憾的奇遇??！

叶真真想着想着，有时候就会出现幻听，恍惚中她会听到有人叫她“小妹子”，她便会冷不丁地一惊，然后四处寻找。找着找着就笑了，然后她就再想他们的第二次相见，第三次相见，她把他们每次见面的细节全部都想一遍，笑着，哭着，直至天黑。

夜晚，躺在自己的床上，叶真真还是想着那双黑眼睛，她想着她的爱情。强烈的懊悔充斥着她，早知道回来后会遭到同学们的中伤，为什么不当时就把事做到呢？谦哥他没有碰我，未必是因为我不可他的心，也许他觉得我还小，不该碰我。我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呢？如果当时我主动说，谦哥，我爱你，我想跟你好，会怎么样？

于是，这个问题便成了叶真真两年间一直充斥心底的东西。她渴望答案。她甚至相信，如果她当时真的这么说了，谦哥没准儿就答应她了，没准他会很高兴。要是那样的话，要是自己已经成为他的女人的话，他怎么会这么久不来看自己呢？自己的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像没根的浮萍飘来荡去的了。

我爱他，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要成为他的女人，这是我的理想。就等着吧，等到毕业他来接自己的时候，就一定要对他说，不能再错过机会了。她想象着她站在肖子谦的面前，红着脸说，谦哥，我爱你，我想成为你的女人。谦哥会是什么态度，什么表情？他会高兴得把我抱起来吗？她又想象被谦哥搂在怀里亲吻的感觉。在漆黑的深夜，她就面红耳赤，身体燥热，那种酥酥麻麻的滋味陪伴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之夜。

到毕业那几天，同学们都忙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只有叶真真疯了似地盼着肖子谦的到来，她不在意他是否有车队送她回家，她只想把她的心声吐露给他，如果他不同意，她就求他，不管他有多少女人，她只愿做他的一个。

但是肖子谦没能来。那天，传达室大爷喊，‘409叶真真，有外线电话找。’

叶真真飞也似的跑下楼，从来没有外线电话找过她，潜意识里，她想到会不会是肖子谦打过来的。电话里，果然是肖子谦的声音，“小妹子，对不起，哥去不成了，我这里现在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脱不开身?！?/p>

叶真真便哭了，“那你还能什么时候来？”

“我不知道，但是，小妹子，你记着，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去看你?！?/p>

叶真真的天空塌了，肖子谦没有给她机会让她说出心里话，并且又把下一次见面推迟成了遥遥无期。她哭了几天，一直哭到坐上回家的火车。

后来她平静了，新的期盼又在心中冉冉升起，谦哥说，只要他活着，他就一定会来看自己。我才二十四岁，我有的是时间等，不管哪一天他来了，我都要对他说，我爱你，谦哥，我要做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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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11）

叶真真一口气等了六年。

这期间，她分配回了家乡的市医院。她进了内科，郑铮进了外科，金瑛进了儿科。毕业上班，郑铮仿佛一下子成熟了，不到二年的时间，他便在市医院崭露头角，凭出类拔萃的技术和踏实稳重的作风一跃成了脑外科的骨干。一拨分进去的大学生们，他是最早得到重用的人。许多人们预言，郑铮将是这个医院又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叶真真为郑铮的出色而欣慰，只是事过境迁，他的一切与她已经无关了?？墒遣恢裁矗ｏ：徒痃恢泵唤峄?。而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人物搅了他们之间平静的局。

这个人就是辛恬。

辛恬大专毕业后在政府部门做了公务员，因为家乡都在偏远的村镇，又不着急结婚，所以就和叶真真住在一起。表姐妹一起住久了，辛恬便开始关心起表姐的私事来。她横看竖看也看金瑛不顺眼，明明表姐和郑铮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怎么就劳燕分飞，各奔西东了呢？不就那点破事儿吗？

辛恬在郑铮那里了解了两个人分手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讲，辛恬和郑铮的感情要更好些，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辛恬得知，郑铮对叶真真一直都放不下，他还爱着叶真真。对金瑛无论如何也燃不起像对叶真真那样的渴求。只是金瑛对他太好了，他不忍心离开她，可是他又不想结婚，他总觉得自己要是和金瑛结婚就一定会后悔。

辛恬也是个个性极强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结婚呢？想害自己一辈子不成？最爱的女人就在那里，为什么不放下颜面去主动追回？郑铮说不是他放不下颜面，是他认为叶真真心里根本没有他，并且她还在恨他。当年自己在她危难的时候不但没有挺身而出为她辩护，反而还和别人一样侮辱她，冷落她。

辛恬回头追问了叶真真的意思，叶真真淡淡一笑，她觉得她和郑铮的故事早都结束了，连想都没再想过。至于谈到恨，她说她早忘了，郑铮当时也受到了伤害，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辛恬便极力撮合两个人单独见面谈一谈。叶真真说，又何必呢？辛恬坚持认为，一个女人就该嫁给爱自己的男人才会幸福。至于表姐心里的那份情结，根本就是镜中月水中花，如果那个男人这一辈子不来，你还要当一辈子老处女不成？

叶真真不认为肖子谦会一辈子不回来，但是她觉得和郑铮形同陌路倒是不对，于是接受了辛恬的建议和郑铮见了面，不想，这一面点燃了郑铮心底里隐藏多年的火种，一发不可收拾，先是和金瑛断绝了关系，然后开始全力展开对叶真真的新的追求攻势。以至于全院上下，大到院长，小到打扫卫生的王大妈都知道了这件风流事。每天从早到晚叶真真都能收到耳边风，不停地有人劝她千万不要放弃这份好姻缘，千万不要放弃那么优秀的小伙子。要知道，郑?？墒窃豪锩涫档摹跋汊拟摹?，各科各室上上下下的年轻姑娘们可都惦着他呢。之前，郑铮与金瑛恋爱时，就有不少女孩试图插进一只脚。如今郑铮弃金瑛而狂追叶真真，无疑又给人们增加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孩子由此更是对郑铮增添了许多狂热。

肖子谦再无动静。在郑铮和辛恬的双重攻击下，叶真真动摇了。是的，一个女人就该嫁给爱自己的男人才会幸福。她不知道肖子谦爱不爱她，甚至不再确定有生之年肖子谦会不会再来看她，而郑铮是一个真实存在，外科的骨干，人中龙凤，没有人不夸他的人品的高洁和技术的高超，最重要的是郑铮爱她，这一点她心里有底，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爱情。肖子谦当年说过，让自己找一个好男孩儿嫁了，过正常人的平静生活。如果自己真的嫁了郑铮，是不是也是听了谦哥的话，他是不是也会很高兴呢？

可是一想到那双眼睛，她的心便会颤抖，就会痛。她多么想当他的女人啊，她多么想把清清白白的自己交给他，然后与他一生相伴，哪怕要饭也好，爬青纱帐也好，亡命天涯也好?？墒牵桓飧龌?，他一去无踪了。

犹犹豫豫间，她又拖了两年，对肖子谦还能来看她的信念慢慢坍塌，她终于架不住郑铮的猛烈攻势，决定和他结婚，不再想风起云涌，只要风平浪静，就让自己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吧，人生中留一点遗憾也许才是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