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当我想到故乡,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自小生活的那个小小村庄。我记得村里的每一所房屋,每一条小路,每一棵果树,每一块田地,每一个老去的人。在三十年的人生历程中,我只在村子里生活了一半的时间,十六岁离开,从此甚少回家,在异乡怀念故乡。身体远离了它,情感上却从未离开过。
? ?我随着时间成长,村庄却像那些还留在那里的人一样缓缓老去,几无活力,满脸疲惫衰老的神色。再次回去时发现,我的怀念停留在小时候。这个养育我的地方,正在逐渐消失,也许最后只会留下破败的房子,荒芜的土地,和沉默的高山。
留在村里的人愈来愈少,中青年人举家搬迁或是外出打工,有条件的将老人小孩一并带走,剩下的是不愿离开或无法离开的人。20多个人之中,至少一半是60岁以上的老人,他们中部分人已失去老伴独自生活。三四个小学生,三四个寄宿的初高中生,学龄前的小孩只有一个。中年人也是有的,都是为了照顾老人或学生而留在家的女人,唯一的中年男人因为车祸后无法正常行走而留守在家,承包了村里的水库养鱼。放进去的鱼苗一条条浮上来,只好捡回家晒成鱼干。他每日拖着十几斤重的铁架子才能行走,停下来时要靠它支撑身体。走去隔壁村的开阔地带,搜到4G信号,看农业台的节目。
那些老得不能动的人,多是老婆婆,白天里吃完饭就柱着拐杖,坐在墙边晒太阳,依然家长里短地八卦,更多的时候坐在那里相对无言,茫然等待时间流逝。也有七十多岁的奶奶,照顾上小学的孙子,同时仍然种庄稼,挖田种地,每天忙碌?;鼓芏娜耸蔷换嵝⒌?,依然忙碌于山间放牛放羊,忙碌于田地种水稻红薯和葱蒜。没有壮年的劳动力,婶婶们只能自己犁田,机器罢工,找不到原因,只好抬回去等人来修。
犁田的机器坏了,两个婶婶自己在修。
最终没修好,抬回去。
婶婶和弟弟抬东西。
七十多的奶奶带着孙子来背柴。
吃完午饭,晒太阳或者去干活。
没有玩伴的小孩子,端着饭碗默默跟着我们来到地里。
? ? ?房子却变得多了,尤其是空着无人居住的房子。大门紧锁,了无生气,和村庄一起陷入寂静和破败。它们之中,有的房主大概不会再回来居住,房子伫立于此,显示这里曾经生活过谁谁谁一家。他们也许已在城市或镇上有新的家,也许还蜗居在出租屋里打拼,但他们不会回来了。这些逐渐衰败的房子还会他们锁着过往和回忆。另一部份空房子,是新建的两层三层小洋楼,也许没怎么装修,屋里只有简单的家具。它们的主人是还要留下来的,但眼下仍选择外出打工,过年时回来,将会变得热闹。
? ?我看着它们,那些曾居住于此的人的面目模糊,他们死了,老了,或者长大了,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很少有机会能再见。离家十几年,很多人我就再也没见过。
儿时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只有七十多的老奶奶带着孙子住在这里。
小叔家的大门,王宅二字是堂弟写上的。他们已在县城买了两套房。
? ? ?我时常梦到自家的老屋,那时八十年代建造的,石头做地基,泥土砌的砖码成墙,屋顶是瓦片。九十年代末建了新的房子后,它变成了空房。随后破损,父亲干脆将其拆掉,地基变回地,种上庄稼。在我离家后第一次回家时,看到的是翠绿的玉米杆,在风中摇曳。最后,旁边的水库要建堤坝,父亲卖掉那些地里的土。我再回家看到的是巨大的坑,裸露出光秃的石板。房前的竹林没有了,猪圈没有了,杏树桃树花椒树都没有了,还剩下一棵棕树。
? ? ?终有一天,当最后一批留守在家的人也离开,空置的房子也会因为没有人住而慢慢腐朽倒塌,消失于村庄中。
? ? ? ?一切都会消失。但它们会在我的心里和梦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