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厚朴

读了蔡崇达先生的《皮囊》后,我感触颇深,特别是这篇《厚朴》,有股深深的悲哀涌上心来。


我们每个有都是用皮囊包裹着的肉身,但我们要多使用这肉身,来滋养我们的灵魂。


厚朴,他以他的名字为荣,他郑重地向我介绍他的名字及含义:我姓张,叫厚朴,来自英文HOPE。为了发好那个英文单词的音,他的嘴巴还认真的圆了起来。


从名字来讲,就很奇葩,他以他的名字为荣,他是一个很活得很用力的人,一张娃娃脸,脸上似乎还有帮忙种田留下的土色,两个小虎牙,两个酒窝,笑从心里透出来,当他向班里同学介绍自己时,别人都嘲笑他,但他并不在意,反而越发显得用力,用力地介绍自己,用力地想讨好别人,他的言行可笑,但不怕别人嘲笑。


他不需要担心什么,也不需要认真安排什么,而我却为自己安排了很多事情,去报社找实习机会,学着做采访,为自己的将来作准备,我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要训练自己和真实的世界相处的能力,而厚朴却不知道这一点。


就这样我和厚朴朝两个方向狂奔,以自己的方式。


我终于获得到报社实习的机会,而厚朴准备以自己的方式去挥霍青春,发泄荷尔蒙。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世界。


他参加吉他社,报名街舞社,跆拳道社,诗歌社等,并且积极组建乐队,尽管他对乐队一窍不通,他还去采石场打工,来赚钱购买乐器,他什么脸面都拉得开,也放得下身段。


大二下半年,乐队组建成功,成员有小五、瘦胖、圆仔、路小、扁鼻等,扁鼻是主唱,每天下午四点他们准时排练,“哐切哐切”一直到九点,全程五个小时,雷打不动。


但有效排练时间一般只有三个小时,中间总是要应付前后左右宿舍传来的抗议,必要时,还得和某个宿舍的人干场架。


大二开始,报社的实习转成了兼职,我每个下午都去市区跑新闻。每次从事故现场采访回来,走进学校,看到这里乌泱泱的人群,努力散发着荷尔蒙、享受和挖掘身体的各种感官时,总会有种强烈的恍惚感,甚至会矫情地想,这么努力追求所谓的青春的人,意义在哪?


我担心着、羡慕着、怀疑着又期待着他,到底会活出什么样子?


厚朴的事业在校园里闹得风生水起,他的“世界”乐队第一场演出后,厚朴彻底火了起来,很多同学都来跟随,他一时间成了大家的精神导师,很风光。


期间,我在努力跑新闻,我为厚朴隐隐担心,我觉得厚朴是在为“幻象”而 疯狂,而燃烧,一旦幻象被灭,他该怎么办?


厚朴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开始在学校做出更出格的事,上课把老师揪下台,自己在讲台上窜下跳,学校打电话给他父亲,而这个父亲竟然置之不理,哈哈大笑,好像在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燃烧未尽的青春。


然而,用虚幻构建的世界怎么能够长久?况且厚朴的骨子里还是生活在旧规矩里的人,虽然他努力让自己光芒万丈,带着大家寻找新世界。


在大三的时候,他的形象崩塌得一塌糊涂,没有人跟随乐队了,没有人跟随他厚朴了,女朋友也和他分手了,学校劝退他了。


他已经被现实打败了。


他回到了老家,母亲好不容易托关系给谋了一个教书的职业,可他无心于此事,终日浑浑噩噩,而且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脑子里经常有嗡嗡声音,吵得他心神不安。


“我觉得我生病了,脑子里一直有种声音,哐当哐当的,好像有什么在里面到处撞击?!?/p>


因为外部的挫折,他越来越投入对梦想的想象,也因此,越来越失去和实际的现实相处的能力。


我知道,这是他的理想梦破灭后的反应,我劝他来北京,也许能有一丝希望,可由于厚朴没有钱,他最后没有来北京。


一个平常的晚上,大学的班长打电话告诉我,最后他死了。


到村里教书的厚朴,一开始有些寡言,但也称不上什么问题,但慢慢地,他不断和家人说,脑子里有个声音,哐当哐当的,像是有只怪兽,就住在他脑子里到处冲撞。


一开始,还只是在晚上隐隐作痛,渐渐地,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发作,他开始只是喊头疼,后来竟发展到拿自己的头去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课最终是上不了了,他的父亲带着他到处去检查,并没能查出什么问题。


自杀前的一周,他对父亲提了最后的要求:我能去北京看病吗?

他父亲拒绝了。


这几年,已经耗尽了这个家庭的最后一点积蓄,也耗尽了这个父亲最后的耐心。


厚朴的父亲不知道,同学们也不知道,王子怡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住在厚朴脑子里的怪兽,是他用想象喂大的那个过度膨胀的理想幻象,我还知道,北京不只是他想要求医的地方,还是他为自己开出的最后药方。


是什么让一个这么活得用力的人死?


他极力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极力想得到大家的承认,可是他用这种虚幻的方式来博取,却是最如悬花一现,而他却把这虚幻当成了一种照亮他生活的光,追求这不靠谱的光,最后他的虚幻破灭了,他也随着毁灭了。


他已经用那些激烈的方式,把自己抬到那样的心理预期,不可能再低下身,扎到庸常的生活里去了。他不知道,最离奇的理想所需要的建筑素材就是一个个庸常而枯燥的努力。


而我大学四年,毕业工作两年,我一直控制着自己,没学会抽烟,没学会喝酒,没让自己学会发泄情绪的一切极端方式,要确保对自己一切的控制,要确保对某种想象的未来达成,要确保自己能准确地活在通往目标的那个程序里。



然而我要抵达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我也是个来北京来追梦的人,和厚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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